善意杀戮(善意杀戮剧情详解)
当飞行的梦想碰上杀戮的挣扎,一个人该如何面对?这个问句,在宫崎骏的《起风了》中已经隐约碰触过,如今《善意杀戮》(Good Kill)的矛盾也相似,只是这一次是个飞不上天、又害怕“杀戮的触感太遥远”的故事。
由伊桑·霍克饰演的主角伊根,是个前 F16 战斗机飞行员,在出征六趟之后被调回国,顺应美军减少伤亡、降低支出的大方向,他成了无人机(UAV:Unmanned Aerial Vehicle)的战斗驾驶员。近年来,美国大量运用俗称“drones”的无人机,从过去以侦搜为主,到现在加上攻击性能,伊根的工作是:在飞机自动飞抵中东某个地点后(有了导航,连飞行本身的操纵都省了),负责辨识、瞄准、发射飞弹。再在爆炸的烟雾散去之际,透过分辨率十分低的屏幕判读伤亡人数。
他接着起身、离座,步出那个货柜似的作战指挥室,货柜外头,是内华达州酷热的阳光和窒闷黄沙。他坐进复古的跑车,开过拉斯韦加斯市中心的大道回家。他是个现役军官,却可以每天回到妻儿身边,甚至在假日主办BBQ派对;他天天开枪杀人,但一点生命危险也没有,完全没有。
要谈《善意杀戮》,得先从导演安德鲁·尼科尔(Andrew Niccol)谈起。这位执导过《变种异煞》、《战争之王》、《时间规划局》,还写过《楚门的世界》、《幸福终点站》的新西兰作者,光看上面这堆履历,不难推敲他对“人物的特殊情境”格外着迷。尤其科幻经典《变种异煞》,同样是伊桑·霍克,从反乌托邦的形式谈科技发展的道德面(阴暗面),以一个置身其中,熟稔上进,但其实满满挣扎、碰撞和空虚的角色,带出整个体制失序,几乎是《善意杀戮》的科幻镜射。只是《变种异煞》质疑的是:科学真的会让世界变更好吗?《善意杀戮》问的则是:科技是否抹除了战场上(苟延残喘的)最后一丁点人性?
战争是人类史上最大的道德难题。文明发展至此,对于你我带给他人的伤害,不论从实体法治面、无形道德面,都施以越来越精细的惩戒规范,尤其是对生命安全之侵害,即使你有一百个“道理”,就算对方再穷凶恶极,都不会变得合理。即使这主词是“国家”也一样。这也是为何*的存废一直被热烈争辩着。
但唯有碰到战争,这套逻辑将进入例外状态。战场赋予士兵杀戮的合理性,因为它关乎胜败——或应该说,关乎生存。
只是这例外的存在实情,很可能比你我想象要大得多。理想中的战争,指的是当你面对侵略,得到了相应的(暴力)防卫的正当性,但实际上“侵略”的定义很容易变得暧昧不清。
这一代的地球人,目睹美国因为九一一事件发动的一连串“反恐”战争,把境外的侵略纳入保家卫国的大旗下,而实情呢?——《善意杀戮》甚至指名道姓,那面大旗覆盖的核心暗语,很可能根本是“美国利益”四个字。
然而一直以来,这些毕竟都发生在海外。国内(或其他第一/第二世界人民)是看不到的,而杀人再无道理,杀人者毕竟在现场,这些大兵(如《拆弹部队》或《美国狙击手》描写的)也冒着生命危险,也面临被杀的威胁,或同伴被杀的伤痕记忆。但如果连这些都拿掉,连个人身心的冲击和危险都被抽掉呢?
在此,《善意杀戮》营造出“特殊情境”,让人正面质疑此厢打打街机、七千里外就有活人被炸死的荒谬。从而思考:不只是战争的正当性为何,还包括“公平性”到底该不该(能不能)存在。当然人都是自私的,避险求生是直觉,作为一个国家(或军事组织)减少同胞或战友的伤亡,也是必然的抉择。但同时,有人在乎过那些在“第一线”、在那操纵杆和屏幕前杀敌的军人们,内心的感受、冲击和自我怀疑吗?
于是在十分动作帅气,甚至轻盈的中文片名下,这其实是一部沉重的、纠结的、窒闷的电影。在一次次任务的过程里,伊根越来越难忍受这“街机”的空虚,那究竟是缺少飞行的紧张(畅快),还是缺少杀戮的心理后座力(或其实是*)?故事没有明说,而或许这般混浊,分不清道德或情绪或潜意识或动物性的对战场的依赖、麻痹、惧怕又上瘾的复杂心情,正是《拆弹部队》以降,《猎杀本·拉登》、《美国狙击手》、《善意杀戮》都想捕捉,也都试着呈现其无解的。
接着在故事后半段,因为中情局成为这“远程轰炸小队”的上司,任务内容也越来越夸张:轰炸群众,轰炸内有妇孺的建筑,轰炸刚炸完(故有不少村民去帮忙)的现场,甚至轰炸葬礼。逐渐地,不能亲赴战场的空虚,被更负面的“罪恶感”取代,伊根开始质疑:卷入这么多无辜者,轰炸这么多手无寸铁毫无准备的“敌人”,为的是“去除威胁”,这真的说得通吗?乃至更进一步的疑问:用这样不平等、非人性的方式攻击,再把可想而知招致的报复视为恐怖主义威胁,这不仅逻辑不通,还是“没完没了”的现实定义。到了电影后半段,伊根终于执行了一次“夜间保母”的任务。那天回家后,他告诉妻子:“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。”那样的无奈,那样的卑微,那真是最不英雄的英雄了。
当然还要和《美国狙击手》的对照,尽管我一直认为两者的核心都“反战”,但《善意杀戮》无疑更鲜明地呈现对战争的嫌恶,它让它的角色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昂扬,只有内爆自省空虚失重……到仅能在沙漠中望着蓝天无语。反之,《美国狙击手》至少拍出了主角是“守护神”,拯救无数战友,而把质疑放在“即使如此,但不等于他去打仗就有正当性”。(然后也不忘告诉你:他回来后有多空虚,“日常”的生活能力已被剥夺,甚至最后死得莫名其妙——这样还不够反战吗?)
也正如这一连串“现代战争片”都有个共同特质是“闷”,对战争的不耐和其意义的鄙夷,连周围人们(通常意味着家庭价值)的生活也被抽空。由詹纽瑞·琼斯饰演的妻子,是“开在大漠中的鲜花”,无人亲近无处伸展,尽管夫妻间的对手戏有时硬了些,但那荒凉很有味道。布鲁斯·格林伍德的上司角色则拿捏得刚刚好,在现实和理想、自省与内心之间,穿梭得实在。
电影最后安排伊根透过某次独断,执行了他心目中的“正义”,虽然有救赎的意味,但那过程中的惊慌、事后的沉重不散,都不会让故事头重脚轻。甚至背后的道德逻辑,势必引起观众进一步思考、质疑,足以变某种“逆转”——说到底,我喜欢这样。
一位十三岁的巴基斯坦男孩,他的祖母在一次无人机轰炸中丧生,而他对镜头说:“我现在不再喜欢蓝天了,我比较喜欢阴天,因为阴天无人机无法飞行。阴天的时候,我那随时紧绷的生活,才能稍微放松一下。